读了婷婷写的两篇乡村系列文章,我对婷婷心生进一步了解的愿望。我自认为对她了解得比别人多,对她的看法也比别人客观公正,当别人用“每天周旋于高级领导的床前桌后之美女”之类的轻蔑语言来评价她时,我往往会为她做一些无力的辩解。
我与婷婷熟是很熟悉,但一直没有和她讨论过有关她的爱情、她的婚姻、她的家庭问题,一是因为婷婷特殊而敏感的人际关系不好过问;二是因为我感到婷婷的爱情故事一定很特别、很漫长,三两句话是很难说清楚的。况且,当代人的爱情观和爱情故事,已与旁观者如我这类的朋友基本无关,所以,对她的粉红色的传奇,外界传说的多,第一手材料或亲自求证的少。那天听她淡淡地说台长又拈了一枝含苞的花(实习女主持)。也不知对她来说,是一种解脱还是一种失落。
于是,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,我主动约婷婷郊游。想深入了解她的爱情、婚姻、家庭之类的故事。
天气已进入阳春三月,农家乐里洋溢着春天的气息,窗外是一大片金黄艳丽的油菜花。www.djyru.com 枇杷小说网
“好久没看到这么美丽鲜艳的油菜花了。”婷婷动情地说,“在老家农村,油菜花漫山遍野都是,人都不吃,每天摘一大筐当猪饲料,现在城里人都把它当成了稀罕的宝贝,有时真有点想不通,社会是进步了,还是退步了。”
其实,婷婷又何尝不像这片油菜花,只要给它一片土地就会开得鲜艳灿烂,不需要多少肥料,也不需要多少阳光和雨露,而且菜苗可当青菜,菜花可以欣赏,菜子可以榨油,苗杆还可以用作肥料或柴火。不过,尽管它浑身是宝,却没有多少人把它真正当作宝贝,只有一些目前还不是很现代的农夫珍惜它,将它视作一种经济来源,对它的美丽往往是视而不见的,否则,就把它当成纯粹的野草,现在的人类,太实用、太势利了。我想。
婷婷说:“出来这么多年,有时真的感到累了,像我这样既无背景,又没有一点社会关系的人,要想在城市里立足,你想有多难。”
婷婷说的都是实话,生在农村,长在农村的人都知道,城市对一个农村里的年轻人是多么的具有诱惑力,但旅途既充满艰辛,更充满风险,现在不是有很多的人变成了城市的边缘人类,他们每天都生活在城市与乡村的边缘,城里扎不下根,农村又回不去。
“你今天没有什么事吧?”婷婷问我。
“没什么具体的事,难得一个星期天我们都空闲,到郊外随便聊聊天,这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。”
婷婷望着窗外美丽的油菜花,手里胡乱翻弄着桌子上的“精品别墅”广告画册,若有所思,突然对我说:“今天,我想喝酒。”
我有点奇怪,不过,她也许是想通过喝酒达到在大自然里撒撒野,放松心怀的目的,我便拍着胸脯说:“好,舍命陪君子,哦不,舍命陪淑女。”
“OK,那就来个不醉不归,哈哈。”婷婷笑道,“你今天就当是陪我喝,不然就是不把我当老妹。白酒还是啤酒?”
我迟疑了一下:“喝啤酒吧,白酒伤身子。”
婷婷歪着头盯着我的眼睛:“怜香惜玉啊?我又不是林妹妹。”
我挠挠头,不置可否。
婷婷开心地笑起来:“行,听你的。我们先叫一箱啤酒吧,省得待会儿一瓶一瓶拿麻烦。”
“哇,这也太多了吧。”我吓了一跳。
“你好歹是在官场混的,酒量可要练好,不然在酒桌上可要吃亏的。我以前也是没喝几杯就醉了,现在酒量可是练出来了,虽然说还没达到千杯不醉,但想要灌醉我也没那么容易。”婷婷对我说道。
酒来了。
“婷婷,这杯我敬你,认你当妹妹,也没搞个仪式啥的,今天就趁这个机会,敬你一杯酒,当成是认亲仪式,呵呵。”我举起酒杯向婷婷敬酒道。
“好啊,呵呵。”婷婷说完爽快地干完了酒。
不知不觉,两个人已经喝了不少,我觉得喝得差不多了,对婷婷说道:“我们喝了不少了,我看就喝到这吧。”
“不行,都说了要不醉不归了,怎么能不喝呢。是不是瞧不起你老妹啊,觉得我不能喝啊。”婷婷说完又自己倒了一杯酒径直喝下去。
“没,我知道你酒量好,但我们也不能喝太多啊,喝多了会伤身的。”我劝道。
“你别劝我了,我今天就是要喝。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们男人就是认为女人不应该喝酒,女人不能要强,女人就要在家相夫教子,遵从三从四德,是不是?我就是要证明给你们男人看,女人不仅能喝酒,还能办事,办大事。这么多年我不都过来了,我不仅做得不比男人差,还比很多男人强。”婷婷边喝酒边自顾自地说道。
我知道婷婷现在真的是有点喝高了,虽然说口齿仍然清晰,但看她的神态已经有点醉了。我只好再次劝婷婷不要再喝了,但婷婷今晚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,非要喝,我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。
“你别劝我了,你也一块儿喝,不然我就生气了。”婷婷说完,给我倒了一杯酒递过来,我无奈只能接住,刚要把酒杯放到桌上,哪知婷婷已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走过来,“来,子文哥,是男人,就一块儿干了。”说着端着酒看着我,我只好又干了一杯酒。
这下我感觉头也有点晕了,自己本来酒量就不好,今晚已经陪婷婷喝了好几瓶了,本来已经是到极限了,现在又一杯下肚,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。
看到我喝了,婷婷才满意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,边给自己倒酒边说道:“今晚喝得真是尽兴,以前喝酒的时候,总是不敢喝醉。陪领导喝酒,要多留个心眼,那些个老色鬼,总是喜欢趁喝酒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,我要是真喝醉了,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。哼,你们男人,没几个好东西。”
“婷……婷婷,你不能这么说嘛。可不能因为一棵歪脖子树,砍倒一片森林啊。”我虽然头有点晕了,但脑袋还是比较清醒的。
“呵呵,子文,我又没说你,你急什么呢。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,所以才敢这么和你喝酒。”婷婷说完又喝了一杯。
看到婷婷这样喝酒就像喝水一样,我真是服了。
“好久没喝得这么高兴了。其实,每次喝酒的时候我好想让自己喝醉,好麻痹自己,让自己忘却一些痛苦,但就是不能。我为了自己的梦想,一个人苦苦奋斗,如今取得了现在的风光,那又怎么样。我拥有了别人羡慕的所谓荣华,却失去了做女人的幸福,失去了婚姻,失去了家庭。每当夜深人静,自己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空阔的房子,好想有一个温暖的家,有一个真心的怀抱,却总是孤单地面对着四面寂寞的墙壁。你说我这样值得吗,值得吗?”婷婷说着说着,竟然哭泣起来。
我知道这是婷婷将这几年来的痛苦通过现在这样的方式发泄出来了,心里不仅完全没取笑她,还很同情她。有人告诉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,七秒之后它就不记得过去的事情,一切又都变成新的。所以在那小小的鱼缸里它永远不觉得无聊,因为七秒一过,每一个游过的地方又变成了新的天地。它可以永远活在新鲜中。所以鱼是无忧的,所以鱼是自在的。我真希望人的记忆中的不快乐的事像鱼一样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力。由分明的笑和谁也不知道的不分明的泪来忘记该忘记的不快和琐碎。可以真正给生命带来欢乐。
“婷婷,有得必有失嘛,你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要失去一些东西。”我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。
“我不甘心啊。你说难道就不能两者兼得吗?现在想想我都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对的。有时候真想放弃现在的东西去重新寻找一段真感情,但是真要那样的话,我却又害怕了,我已经失去了两次,如果那样我还是再失去的话,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。”婷婷突然紧紧搂住我的腰啜泣起来。
我不知所措,只好哄她:“我相信你会两者兼得的。事业会有的,爱情,也会有的。将来一定会的。”
“呵呵,爱?别跟我谈爱,戒了!将来?我都30多岁了,还有几个将来啊?”婷婷终于松开手,“对于一个女人来说,最遗憾的就是,当你成功时,红颜已老!来,喝酒。”
感受着婷婷那悲伤的情绪,我也豁出去了:“得,今晚我就陪你喝个痛快。”
“好,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嘛。”婷婷笑道,脸上却依然有着泪痕。
我和婷婷也不知道喝了多少,两个人最后都喝得大醉。我模模糊糊地付了钱,然后搀扶着婷婷出了门,两个人在田埂上醉醺醺地走走停停,恍恍惚惚的,走进油菜花深处。趁着酒兴,我口齿不清地为婷婷大声朗诵着自己在大学时代写的一首诗歌。
春风
你飞来了飞来了
是我那生出翅膀的梦?
温暖地拍击着
抹掉了
我身上残留的冬
推开了
我胸房虚掩的门
扑进的
是光是芳菲
涌进的
是力是希冀
我多想搂住你
你却少女似的
溜得无踪迹
我寻着了
你嫣红的笑
在桃花的酒窝里
我觅到了
你年轻的歌
在金色的油菜里
我看见了
你呼吸的心
在怀孕的土地里
婷婷边听边大声叫好。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夜猫的呼唤。
月亮出来了,蒙着一片朦胧的云巾。我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很美好的梦里,自己搂着一个很柔软苗条的身体,对方也紧紧地缠着自己,两人被油菜花绊了一下,倒在一片金黄色的海洋里。婷婷伏在我的身上。我们眼对着眼,嘴对着嘴,呼吸急促。一股醉人的气息使我们忘乎所以地互相吮吸起来,似乎对方就是一杯美酒,两个人都成了贪杯的酒客。我眼睛闭着,手在探索,慢慢进入了一个含苞怒放的花圃。渐渐地,她的身子扭动起来,波涛汹涌起来。
在感到自己快要爆炸的时候,我的酒突然醒了大半,我呆住了。我在干什么啊。我松开嘴,停止了抚摸。而婷婷的呼吸也渐渐平复,似乎进入了梦乡。
现在该怎么办,看着一直“睡”得香甜的婷婷,此时的她给我另外一种特别柔弱的感觉,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,好像正在做着什么美梦,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捋了捋她散乱的秀发。
这时,她的身体动了一下,我吓得赶紧缩回自己的手。
怎么办,该怎么办呢?两个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,以后恐怕连兄妹都没得做了。何况以我现在的地位,怎么会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呢,连黑马都不是。与其待会两个人一起尴尬,还不如趁现在她还没清醒,自己先赶紧“善后”,连忙给她扣衣服扣子。
她终于睁开了眼,看到自己春光乍露,也愣住了。两个人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对方,静得仿佛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。
我有点手足无措:“我……我们……对不起……不过,我……我这是不是在做梦……”不想这样一直尴尬下去,我有点语无伦次。
婷婷似乎也清醒了大半,有点娇羞地扣好衣服,渐渐恢复了冷静:“我……我也好像是做了一个梦,不过,现在梦醒了……就当没发生过好啦。嗨,你没有趁人家醉了占更大的便宜,说明你起码是尊重我的,还有点道德底线,所以我们还是好朋友。当然,我们还可以继续是兄妹关系。”
我一时无语,也终于释然。
的确,本人尽管在官场染缸中浸淫了七八年,但自认为还没完全变“黑”。我一直认为道德的根本的东西就只有两条,善良和高贵。善良就是有同情心。用孟子的话来说就是“恻隐之心”,这是最起码的道德底线。另外,就是高贵。并不是有钱、有权、有地位就是高贵了,高贵是说,人活得要有尊严,要有自尊,同时也要尊重别人。
婷婷打破沉默:“嗨,大学毕业快十年了,我有时回想起来,自己似乎都不认识自己了。”
婷婷站起来,边走边说:“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?”
我点点头。
“从前,有一个乡村姑娘,来到城市读书、打工、赚钱,一心一意想让家里父母的日子过得好一些,自己也想进入主流社会,以光宗耀祖。先嫁给了一个文学青年,但文学青年的满腹才华不仅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,日子越过越差不说,他反而还怀疑她的忠贞和爱情。后来,一个有钱的商人看上了她,每天下班时开着宝马捧着九十九朵玫瑰在电视台门口等她,有一次她故意‘加班’到凌晨一点钟,那商人居然还在坚守阵地,她终于心动了,缴械了,上了他的车。过了两年富裕体面的好日子。但好景不长,那商人还没到七年就提前‘痒’了,开始在外边金屋藏娇。原以为丈夫乱采野花贪吃野味也罢了,吃饱了玩累了总会回家的,却想不到反而怀疑她红杏出墙,并且还背着她买了五六套房子,悄悄转移家庭‘共有财产’为离婚做准备。最后闹得不欢而散。因此,这位女子对婚姻彻底失望,对爱情彻底失望,不再奢望找到一个能够白头偕老的伴侣。游戏爱情,游戏情感,游离家庭和婚姻之外,成了她唯一的被迫的选择。奇怪的是,两任丈夫都认为,像她这样既聪明又漂亮的美女,怎么可能守身如玉?你说,这是社会的病变还是这两个男人的变态?”
“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似乎有你的影子呢。”我说。
“主人公是谁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这道题求解的路径在哪里,究竟还有没有求解的路径?”
我说,其实,现在这个社会,中国所有传统的观念和道德,随着商品经济的冲击已经被肢解得面目全非了,中国过去的伦理价值观被人们完全抛弃,西方社会以市场价值为导向,以金钱权力为成功标准,以及时行乐为幸福情感评价的体系,被我们这一代人当作新生事物囫囵吞枣并轰轰烈烈地接受,但由于水土的原因,或传统固化的原因,或时间太短的原因,这些或中或西的价值体系,到了中国显得不伦不类,我们变得迷离而盲目。我们是固守传统还是勉强接受;我们改良消化,还是全盘创新,没有人能够指明一条正确的方向,更没有人给出一个答案,就像你故事中的美女一样,她要追求新生活,她要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,她要完成甚至超越几代人赋予的跳出农村、走向城市的梦想,往往会在自己思想和人生的轨迹中,打上“混乱、矛盾”的印记,因为她无法独立于这个社会之外而存在,无法超越自我而彻底脱胎换骨。
婷婷是真的不明白,还是假装糊涂,她在听我分析这一似乎带有哲学思想的命题时,竟然一脸的茫然,一直沉默。我想,我也许触到了她某些矛盾的思维领域。
婷婷说:“这个世界毕竟是由男人主宰的,女人都是作为男人的陪衬而存在。但是,男人很奇怪,他们大都傲慢而偏执,凶残而贪婪,对这个充满鲜花和春色的世界,大量使用金钱、权力或暴力征服和占有,甚至是饕餮。有高贵情感的绅士实在太少太少了。”
“我也给你讲一个小故事,作为对你的回报。”我说。
婷婷没有说什么,但一脸洗耳恭听状。
我说,有一个小女孩对我们现在的党政机关的职能老是不明白,所有的教科书上和字典上的介绍她也是似懂非懂,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,有疑难问题就去找妈妈。
一天,她问妈妈:“党委是啥?”
妈妈说:“像你爸,啥不干,整天背着个手训人骂人!”
“政府呢?”
“像妈,整天傻干活,还挨骂!”
“人大呢?”
“像爷爷,整天遛鸟,啥事不管!”
“政协呢?”
“像奶奶,整天唠唠叨叨,没人听她的话!”
“那纪委呢?”
“像你啊,监督爸妈又受爸妈领导,喜欢问这问那。”
婷婷笑了,我也笑了。
我说:“毛主席说过,人民群众是真正的英雄,而我们往往是幼稚可笑的,来自民间的俗言俚语,胜过天下无数专家的金玉良言和建国方略。你看所有的有关政府机关职能的解释,哪个解释能够像这位妈妈解释得这么清楚和贴切。”
我进一步解释说:“这就像刚才你说的故事一样,许多事情说的和做的完全两码事,也就像你,美女婷婷,传说的你和真实的你也许完全两个样。”
婷婷对我的话进行了高度评价。她说,我知道外面的人都在传扬我的故事,开始我很烦躁,后来我很无奈,再后来我就习惯了。我不能为这些流言飞语而活着,我不能为天下无情无义的臭男人而活着,我要寻找那属于自己的生存之路,虽然我不赞同做事做人不择手段,但为了自己,为了对自己寄托梦想和期望的人,我们必须选择社会和男人们给我们留下的某些空隙,完成自己成功的梦想。
婷婷说,现实社会确实对女人不利,无论从体力、智力、还是传统上,男人都具有绝对的优势,但聪明的女人却不同,她可以以另一个方式,即通过控制男人来达到控制这个世界的目的。天下没有这样一个道理,男人的张狂是性格,女人的张扬是缺陷;男人的风流是浪漫,女人的风骚是可耻。男人自古就可以妻妾成群,女人天生就要从一而终。我们女人必须用自己的力量来颠覆这个千古不变的荒唐逻辑,如果硬的不行,曲线实现也无妨。
对于婷婷的逻辑和理论,我无言以对。看来,婷婷内心的复杂和矛盾超过了一般的女性,也许就是这个充满矛盾的社会造成了目前矛盾的婷婷。
一方面,婷婷可以写出一篇对农村有的妇女卖淫、偷情深恶痛绝的长文,一方面却以自己的美色和智慧,进行“姿本运作”,利用男人的欲望和权力,转化成有利于自己的福利。我想读懂婷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